1-3 米糠油事件落幕25年，探訪惠明學校受害者

米ぬか油事件から２５年探訪惠明學校受害者WORD日文檔

米糠油事件落幕25年，探訪惠明學校受害者 PDF中文檔

時間：10月6日 2003年 地點：台中縣大雅鄉私立惠明學校

與會者：
财    惠明學校：陳淑靜執行長 陳麗玉校長 郭榮祥老師 石賢淑老師
黃美ㄌ一ˋ 老師、廖脫如老師、林翠秀女士 洪王淺女士
财    學者：國立成功大學醫學院工業衛生學科暨環境醫學研究所 郭育良教授
财    民間組織：
日本 油症受害者支持中心 佐藤禮子代表 坂下榮博士
公共電視 于立平 陳志昌
看守台灣 謝和霖
主婦聯盟環境保護基金會 陳曼麗董事長 林貴瑛 陳惠玉
主婦聯盟環境保護基金會台中工作室 謝麗芬 江翠娥 陳靜如


回顧米糠油事件

1979年，彰化油脂工廠在米糠油加工除色、除臭的過程中，使用多氯聯苯（PCBs）為熱媒，其加熱管線因熱脹冷縮而產生裂縫，致使多氯聯苯從管線中滲漏出來而污染到米糠油。造成彰化、台中地區，包括惠明學校師生在內，2,000多位食用該廠米糠油的民眾受到多氯聯苯污染毒害，身心皆受到極大創傷。由於惠明學校是一所提供盲生免費教育的寄宿學校，全校師生200多人，三餐幾乎都由校方供應，故成為多氯聯苯污染事件的最大受害團體。

爭取遲來的正義

為配合明年二月即將舉行的「台日環境論壇」，主婦聯盟環境保護基金會特別邀約長期關注多氯聯苯污染議題的郭育良教授，和民間公益團體，包括：日本的「油症受害者支持中心」以及本地的「看守台灣」和「公共電視」，聯袂探訪惠明學校。試圖在將近25年後的今天，重新檢視事件的前因後果，關懷身心皆受到重創的受害者是如何步履蹣跚的走過這四分之一個世紀；此外，並將探討如何藉由政府、學者與民間組織的合作，使多氯聯苯受害者得到遲來的正義與適當的補償。
不堪回首話當年

會議開始，郭榮祥老師首先為大家敘述當年採購米糠油的始末。話說1970年代，
惠明學校已經由早年創辦該校的「美國基督教兒童基金會」，改由「西德基督教惠明盲人福利會」接辦，補助經費因而減少許多，而當年政府的補助金也只是杯水車薪。故一向實施盲生學費、住宿費全免的惠明盲校，除了四處尋求民間資助以外，也唯有精打細算，節省開銷一途了。當時擔任總務主任的郭老師回憶說，1979 年初，一位食用油經銷商主動前來推銷彰化油脂工廠的米糠油。聽起來，似乎是物美價廉的油品。在省錢的原則下，就請經銷商先送一桶試試看。經詢問學校的廚師，反應不錯，才開始向該經銷商採購。

沒想到，大約半年後，許多學童的皮膚開始變黑，並長出許多痘痘。不只又痛又癢，一擠，還有惡臭的油性分泌物。原以為是夏天常好犯發的一般皮膚病，但皮膚科醫師治療一陣子了，還是毫無起色。後來，1979年6月，有些學童的指甲也開始變黑了，醫師才驚覺極可能是食物中毒，於是趕緊通知校方。

當年擔任校長的陳淑靜女士，立刻當機立斷，一方面，馬上要求廚房將未食用完的食材先留置一旁，並撤換所有常用食材，包括醬油、米糠油等；另方面，迅速上報政府衛生單位，請求派人協助查明。此外，也透過醫界友人，多方探詢可能病因。

逮到中毒案元兇

目前已退休，但仍擔任義工老師的郭主任表示，他當時心急如焚，雖仔細查核各項食材供應商，卻都一無所獲。直到，衛生單位某職員來檢測學校周遭環境時，不經意提到，附近某工廠工人好像也有類似病情時，才給了郭主任一絲線索。郭主任拿著惠明的常用食材清單，找到該工廠的會計，一核對他們的食材清單，才赫然發現：採購自同一經銷商的是米糠油！郭主任立即上報政府機關，告知米糠油有問題，應是中毒案的元兇，請儘速追查禁用。

奈何，受限於當時台灣在醫療、公衛方面，資訊、技術皆嚴重不足，究竟米糠油裡含有什麼樣的毒素，仍無相關儀器可供檢測。只知道1968年，日本九州也曾經爆發過「油症事件」。衛生署於是派專人帶著惠明學校留存下來的米糠油樣本和中毒者血液檢體遠赴日本查驗。而政府在檢測結果未證實前，也不敢貿然發佈米糠油受污染的警訊，致使惠明師生以外的其他許多民眾仍繼續食用已遭污染的米糠油。郭老師提起這一段空窗期，還是非常痛心。


1979年10月，日本檢驗結果終於出爐，確定是米糠油內的多氯聯苯引起中毒，政府隨即查封彰化油脂工廠及其經銷商。但這時，已總計有2,025人因多氯聯苯污染，身心皆受到重創。而絕大多數的患者都還不知道，安定性極強的多氯聯苯毒素已悄悄的進駐到他們身體裡的某些脂肪細胞。

身心煎熬辛酸滿腹

郭老師為我們詳述事件經過之後，陳淑靜執行長、陳麗玉校長和其他幾位出席的老師和工作人員也都陸續發言，一一敘述當年中毒之後，這幾年來身體所承受的病痛和內心所受的煎熬。

綜合來說，食用米糠油約3個月左右，才陸續發病。大多先明顯表現於膚色變黑，臉部、頸部、腋下等長出顆粒狀的氯痤瘡，又癢又痛。一經擠破，會流出具有臭味的油脂性膿汁。其次，眼屎分泌增多、肝臟功能變差、中耳炎、皮膚角質化、指甲變黑變形、牙齦變黑、女性經痛加劇及週期不規則等，也都是主訴的症狀。此外，普遍都有容易感冒、身體不明麻痛、刺痛，經常感到極度疲倦等現象。由於多氯聯苯也會經由臍帶傳給胎兒，透過母乳傳給嬰兒；現場惠明老師轉述，據說當年鄰近工廠有一懷孕女工，產下一名「黑娃娃」，但之後去向不明。

米糠油事件的爆發，是台灣民眾第一次遭受「持久性有機污染物」之一多氯聯苯
污染毒害的案例，當時各界對多氯聯苯的性質及其對人體的影響，瞭解非常有限。對政府行政機關、法律機構、醫療人員，乃至多氯聯苯受害者而言，都還是十分模糊的一項病症。也因此，在擬定賠償、照護等措施時，有許多不夠周延的地方。

官司打贏賠償落空

就法律賠償面來說，雖有消基會挺身而出，為受害者打贏官司，使彰化油脂工廠的老闆遭到起訴下獄，但他病死獄中之前，已先行脫產，故受害者並未取得合理的民事賠償。之後，也曾試圖請求國家賠償，卻被判定條件不符。
醫療照護方面，早期優惠多氯聯苯受害者至台北、台中榮總及台中省立醫院看診免費。但由於當年醫護人員對於受多氯聯苯污染所引發的病症瞭解有限，所以除了外表明顯可見的皮膚病變，可以順利取得免費醫療，其他許多較隱藏性的，犯發於內臟器官或神經、免疫、生殖系統等繁雜症狀，醫師就很難立即分辨是屬於多氯聯苯病症抑或一般性個人疾病。

加上多氯聯苯安定性強，在人體中代謝極為緩慢，不易排出體外；故一旦受到污染，即可能一輩子，甚至包括下一代，都會遭受各種不同病症的折磨，而需要數十年的長期診治。故多年來，受害者和醫療單位常為了某些病症是否符合免費醫療的範圍，而引起不必要的爭議，也使得患者在飽受病痛折磨之餘，猶須忍受尊嚴受到傷害。健保制度實施之後，多氯聯苯受害者目前所享有的醫療福利是：門診掛號免費，但住院自費部分須自付，健保費用也需自行負擔。客觀來說，減免十分有限。

受害者須長期診治

目前任教於國立成功大學醫學院工業衛生學科暨環境醫學研究所的郭育良教授，是國內研究「持久性有機污染物」的專家，並長期投入多氯聯苯污染案的追蹤研究。根據郭教授調查結果顯示，米糠油案多氯聯苯受害者在事件發生14年之後，血液檢測結果，多氯聯苯含量仍約為正常值的30倍。估計第二個14年之後，濃度可能還有7-8倍，可見多氯聯苯對人體危害的持久性。

郭教授在會中表示，多年來參與此案研究，使他益發能夠體會受害者身心所受的創傷。健保法實施之前的（討論健保法施行細則的）一次公聽會上，他曾極力主張，將多氯聯苯受害者列入「重大疾病傷害者」，使其適用於較優惠的醫療照護法則，可惜當時並未能獲得採納。

郭教授指出，為受害者爭取合理醫療權益時，所面臨的最大難題是：對多氯聯苯所引發的疾病研究仍明顯不足。根據郭教授目前的研究，雖已能確定因多氯聯苯污染而產生的病變有：肝臟、甲狀腺功能異常，男性骨骼異常，以及女性受害者透過懷孕生產過程，會將毒素傳給子女等。但郭教授認為，仍有許多與多氯聯苯相關的疾病有待探討。他呼籲，受害者積極參與多氯聯苯研究計畫，並與調查人員密切配合，使學術界能提出更深入、更全面性的多氯聯苯研究報告。如此，不僅對學術界有正面的貢獻，對自身權益的爭取也將是最好的後盾。

日本爆發油症事件

日本民間組織「油症受害者支持中心」佐藤禮子代表和坂下榮博士也出席了今天的會議，表達該組織對台灣受害者的關切。1968年，早在彰化米糠油事件爆發前 11年，日本九州的長崎、福岡、佐賀一帶，也發生了該國最嚴重的米糠油中毒案例，日人稱為「油症事件」。據專家估計，受害者高達 14,000人，但日本官方紀錄僅有1,871人。事件發生原因和台灣類似，肇因於一家Kanemi Storage油脂工廠，不慎將作為熱媒的多氯聯苯從管線漏出，致使米糠油受到污染。

令日本民眾不滿的是，大約事發之前8個月，日本北部才發生過大批雞隻突然暴斃的事件。經查明真相，已知是因雞飼料中含有Kanemi Storage油脂工廠生產的米糠油副產品黑油（dark oil）所造成的。許多日人抗議，如果當時日本政府能徹底追查雞飼料中的米糠油，也許就能阻止8個月後上萬人無辜受害的「油症事件」了。

佐藤女士在會中表示，日本「油症受害者支持中心」目前主要的活動項目包括：
财    代表油症受害者，向政府爭取合理的補償與照護。
财    實地調查油症受害者的身體狀況。
财    募集「油症」基金，以資助受害者。
财    尋訪未列入官方記錄的油症受害者，給予支持協助。
财    建立油症受害者與其他戴奧辛受害者的聯絡網。
佐藤期望，今後台灣的多氯聯苯受害者團體和日本的油症受害者組織，能夠密切聯繫，並互相交流觀摩學習。

民間組織樂見其成

主婦聯盟環境保護基金會陳曼麗董事長也隨後發言表示，主婦聯盟和其他的民間組織，如今天也在場參與的「看守台灣協會」，將很樂見台灣未來也像日本成立「多氯聯苯受害者支持團體」的組織。期待民間組織能共同合作，透過平面媒體、視聽媒體或舉辦關懷活動，為台灣多氯聯苯受害者盡一份心力。


惠明人的可敬可愛

目前擔任惠明學校執行長的陳淑靜表示，非常感激與會團體對惠明多氯聯苯受害者的關懷，但她同時也指出，惠明受害者除外，其他分散各地的1千多位多氯聯苯受害者，由於被正式告知米糠油有毒的時間較晚，因此有的受害者中毒情況更為嚴重。她期待，受害者都能夠勇敢的站出來，並能得到最好的照護。
會議接近尾聲，惠明學校現任校長陳麗玉為我們講了一段惠明人的心路歷程。她回憶說：「事件剛發生時，我們都感到既害怕又悲痛。為什麼我們每天三餐禱告，感謝上帝賜給我們食物，卻要遭受這種悲痛的災害？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惠明人也慢慢體會到，神還是眷顧我們，寵愛我們的。因為，由於惠明是米糠油事件最早的爆發地點，也是人數最多的受害者團體，事件發生之後，惠明受到來自各界的許多關愛，也因此讓惠明度過了當時經濟拮据的窘境。其次，因米糠油事件的發生，也間接推促了政府成立『衛生署環保局』，對台灣的污染防治應是一個新的里程碑。再者，如果這次慘痛的事件，能夠喚醒民眾監督政府，政府監督廠商，使廠商兢兢業業，處處不敢懈怠的話，那麼所有多氯聯苯受害者所遭受的磨難也就有一點意義了。」

會議結束，學校已打起晚鐘。只見校園的中庭陸續走過三三兩兩的學生。有的以手搭肩，兩個或三個盲生一組；也有老師牽著盲生一組，也有非視障生帶領盲生一組。他們安靜的穿過校園，走向餐廳。暮色四合，白色的小教堂就矗立在老舊的餐廳旁。這時候，如果你走進教堂，也許你會發現，上帝正仔細聆聽惠明人的餐前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