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議題現場＞關於颱風過後的桃園停水:陳健一

 ＜議題現場＞
省視大漢溪中上游的土地傷口--關於颱風過後的桃園停水
陳健一│全國社區大學淡水河聯盟公共議題小組召集人、板橋社區大學環境小組召集人、台灣土地倫理發展協會秘書長

淡水河有事！
屬淡水河流域的桃園、土城一帶颱風過後普遍缺水！
那天，和建志、長茂及幾個社運伙伴前往事件現場，我們的路線循著大漢溪動線，先觀察大漢溪邊有垃圾外溢的灰渣掩埋場、再到接近石門水庫的龍潭淨水廠、石水門庫，再往石門水庫集水區的巴陵等地方進行觀察。

八德灰渣掩埋場
近一年來八德鄉公所規劃及作業一灰渣掩埋場於大漢溪附近。由於位置在板新水廠保護區附近，格外引起注意。最近有記者報導灰渣場的垃圾水外流到附近水溝中，於是列入這次關懷及踏察的地點。

來到大門口，因為我們未循正常管道申請參觀，所以不被允淮。我們也只能憑牆外眺望，其中也注意到有小水溝和門外水溝相通，小水溝附近有雨後垃圾一帶污水往處理槽的管線。管理人員說是記者亂報，表示是外界誤會。我們側面了解，每逢下雨，抽污水的馬達用一、二日即因垃圾阻滯而毀壞，需被修理。這樣的理解，我們不得不惴想：每次修馬達時，污水即可能從另一暗管流到小水溝，再流到水溝，接著是流到大漢溪。另一惴想是，每逢下雨，抽污水馬達容易毀壞，若無常態預算，包商或主事者可能因陃就簡，乾脆不修，讓污水直接排放到水溝。

質言之，污水外流的疑慮是在的。因為馬達經常壞掉，使包商或主事者有了怠忽的動機。若有關單位不能針對這樣的困境提出好的對策，污水外漏現象是很可能發生，且一再發生的。

龍潭淨水廠
龍潭淨水廠是石門水庫附近的淨水廠，原水主要歷來為石門水庫的石門大圳引過來的水，經處理後支應到龍潭、大溪一帶民生用水，有時加壓到復興鄉三民村。相較於板新水廠的規模，龍潭淨水廠是較小規模的淨水廠，我們到訪時水的濁渡已降到「九百多」，已經可以供給民生用水，龍潭淨水廠有好幾個淨水池，分別為不同分期的淨水池。說明龍潭一帶水口不斷增加，淨水池也跟著在擴充。近期還新設了快濾桶……，這些都說明了龍潭、大溪一帶人口增加，需水量更多了。廠區接待人員還有這樣的建議，龍潭淨水廠近山腳下，或許可以另取一山泉水為原水來源之一，以濟颱風天時自石門水庫水質混濁的困窘。

石門水庫後池
接著來到石門水庫後池，我們到訪桃園大圳入水口附近，這裡正在做新建的入水口工程，即自去年桃園遇颱風嚴重缺水，政府即在後池較淺層水的位置設一取水口，現在工程仍在進行中……

一週前海棠颱風襲台，桃園再度重蹈去年覆徹，到處缺水，政府效能再次被廣泛質疑，總統罵人、行政院長昨晚夜宿石門水庫、自來水公司董事長、水利署署長紛紛請辭，經濟部長也再次被譏諷為「阿信」，政府治水無方的窘境再度浮現。
前天石門水庫史無前例的進行排沙，希望能夠在最短時間內降低水庫原水的濁度，我們到訪時，後池的水依然混濁，水庫水質困窘依然存在。
「以前颱風過後三天左右，水庫的水即較不混濁，現在過一週了，水依然混濁……」

去年桃園地區因原水濁度高，許多地區半個月沒水喝，今年颱風已過一週，仍有許多地方無法穩定供水，甚至沒水，頗令民眾感到困擾。這樣的問題不是今年才開始，去年即發生了。這一年來，政府究竟在幹嘛？無怪乎民眾要破口大罵！

很不生態的生態工法－大溪湳仔溝
離開石門水庫，我們往大漢溪更上游行去，想了解大漢溪集水區的處境。
這是通往宜蘭的北橫公路，我們車過百吉隧道，先尋訪湳仔溝的生態工法及河川綠化工程。這個標榜生態工法的河川工程，兩岸樹木大都被清除，河道曲流間的小溼地也被整理，砌上石材，消失殆盡。河道中的巨石有許多也被清除，此外一些地勢起伏的兩岸空地，都被堆上「客土」，生態棲地被粗暴對待，幾乎不存。

一路上，我們在計算工程過程中的地方利益趨力，大量客土、河道邊石材可造就地方民代椿腳及包商利益，用客土平整出來的空地，可能已被地方政治人物購得，做為未來土地操作的財貨。這個標榜生態工法的河川整理，只是地方政治人物賺取現金的工具，整地過程中，土石鬆動，遇雨流到大漢溪，大漢溪又增一混濁溪水的泥流，也為水庫增添污泥。整個過程，我們看不到做為水庫集水區的自制與約束。唉，粗暴了！

討論大漢溪上游的土石
我們在蝙蝠洞吃午餐，是長茂泰雅族友人安排的石板烤肉，頗為可口。也在同時，一位任職林務局葉主任前來會合。葉主任長期觀察大漢溪，熟悉大漢溪的處境，他提到公路單位這一年來在大漢溪沿線進行拓寛北橫道路工程，工程的淤砂頗多，此外有些上下伏起路面改成斜坡，使遇雨水流到公路彎曲、近山的溪谷間，造成溪谷一帶滙聚更多的水，壓力太大，每每崩落，崩落土石也散落到大漢溪，造成大漢溪溪水泥沙增多。大漢溪沿線北橫及產業道路頗多，許多山坡坡腳被截掉，遇雨容易崩落，亦造成土石流到河中，水濁度更高了。

北橫公路邊的土石
午餐後，我們繼續往前探訪，我們看到北橫公路部份路段正在擴寛，長茂說這些路段為避開環評，都以小路段方式規劃，使開路表面規模不致太大，避開環評監督。我們觀察的擴寬路段，有許多是在順向坡，且岩層質地破碎，這樣的路段一旦剖出公路，坡腳被截斷，遇雨即崩，不僅維修成本大，崩落的土石都落入大漢溪，污濁大漢溪的水質。此外，整地的土石每每堆到路邊或倒到河谷，也都滑落到大漢溪。另外，許多公路彎道為溪澗谷地環境，工程單位規劃為填充廢土的地方，這些廢土遇雨也都無法避免的掉入大漢溪水中。

大漢溪旁的人工階地
角板山不遠往霞雲坪一帶，我們看到馬路邊傾斜山坡被廢土石堆砌成一四、五百公尺寬的階地，階地邊緣土石裸露，並未有水泥護坡強固，這些土石若逢大雨，也都將流到大漢溪，不知水庫集水區的相關法規、政策及執法怎樣看待這樣的事？

榮華攔砂壩
我們來到榮華大壩。榮華大壩是一石門水庫上游的攔沙壩。過去數十年來，榮華大壩少有清淤，現在沙石已塞滿整個壩池，不復攔沙功能。也因此更上游的泥沙即越過壩堤，往石門水庫流注，使石門水庫底泥增加，也颱風大雨時，泥流往下奔流，大大增加更下游石門水庫原水的濁度。

尋找兩岸的淤泥
來到雪霧隧道，隔著大漢溪對岸可以看到之字形的產業道路，不斷崩落；榮華大壩不遠處，達百多公尺的山崖崩落嚴重，原來護坡滑落，土石落入溪床中；在蘇樂橋一帶，溪澗土石流泛濫，把橋樑摧毀，道路崩落，水泥護坡亦遭崩壞，僅倚靠簡易便橋交通溪澗兩端道路。怪手在橋下忙碌的工作，工程時弄鬆的泥沙流往大漢溪的河流。葉主任說這些搶通的工程，若能夠先闢出水路，讓清水流過，不要製造濁污的泥水流到河中，可以減少水中污泥。事實上，更上游的玉峰溪一帶，類似這樣遇河流橋斷或路面流失的搶通工程很多，也都製造出大量的混濁淤泥，污染河水。若能夠在工程上克服這些問題，或許可以減少河水的混濁。

這幾年主要淤泥來源
我們到蘇樂橋時已近傍晚，且蘇樂橋在整修，車子過去並不方便，便決定折返。車上我們也談到這幾年「農業上山」政策，再加上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鼓勵觀光，造成大漢溪上游水蜜桃等果園到處滋長，民宿觀光也增加，於水質的品質威脅頗大。事實上，觀察去年和今年桃園缺水和大漢溪水的混濁，主要在新竹縣境內的大漢溪支流，這些地方大部份都是原住民部落，也是政府「農業上山」的結果。

大漢溪呻吟的背後
石門水庫於民國五十二年開始營運，當時大漢溪上游開發狀況並未密切。僅管在此之前的民國四十幾年已有竹子產業的政策，但是橫跨此一動線的北橫柏油路主要只到角板山，往後的道路為石子舖成的產業道路，交通並不方便，也因此開發壓力不大。民國六十七、八年左右，柏油路往上開拓到爺亨，乃至全線開通，產業開發才積極發展，接著附近農路、產業道路不斷開發，石門水庫集水區幾近失守，才有現在大漢溪上游兩岸山勢到處是竹子、果園、道路的景象。整個歷程，不禁想問，石門水庫做為水庫的主管機關在這樣集水區不斷被開發、崩落的過程中，扮演什麼角色？即使集水區水土保護權責不在水庫管理局本身，也不應該坐視水庫集水區的濫墾不發出警訊？尤其，在民國六十七、八年前柏油舖面公路只延伸到角板山的時候，已設水庫十數年的石門水庫主管單位竟然沒做好水土保持的預警準備，其在法制上即使沒有責任，在責任上、倫理上也有缺失啊！

至於長期以來做為大漢溪上游水土保持的主管機關－桃園縣政府，幾乎不作為的習氣，更是需要檢視的對象。民國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歷經許多任民選縣長及民意代表，幾乎視若無睹，尤其是台灣保育及水土意識高漲的近十數年來，歷任縣長的作為，更令人質疑！從一任半縣長的劉邦友，未滿任期的吕秀蓮，乃至現任的朱立倫，這幾年來在大漢溪上游的水土保安做了什麼？我們看到較多的是鼓勵觀光產業，一昧討好短視的椿腳及縣民，幾乎看不到土地保安的結構性做法！或許有人會說，大漢溪會有今天水資源的處境，是因為新竹縣境內的大漢溪支流，不是桃園縣的問題。這樣的說法只對一半，儘管河流部份在新竹縣，但是影響最大還是在桃園縣，桃園縣縣長及民意代表怎麼可以本位式的推卸責任呢！

地方政府一昧討好近利短視的地方椿腳，不願面對長期深層的水土保持問題，中央政府又低能不面對水資源長期的規劃。較下游的居民也只有等著付出代價了。其間，水庫淤泥逐漸增多，沒有積極面對，榮華攔沙壩逐漸淤滿也不清理，到處開路更視若無睹，甚至政府還鼓勵「農業上山」，聽任椿腳、包商意志，到處開挖、拓寛道路，整個大漢溪上游、石門水庫集水區的經營幾乎處在無政府狀態。或許主事者要抗議了！有法規、有管理人員，也列有保安警察編制，該做都做了。

我不太理這些，我較想看事實。事實上大漢溪上游路開得很多；事實上滿山遍野都是竹子、果樹；事實上水庫的淤泥沒有認真清理；事實上遇雨水就污濁，且將近一週不散去；事實上桃園地區去年有很多地方半個月沒水喝，今年又一週沒水喝。這些都是事實。你有一千個法令，一百個院長夜宿石門水庫；總統辭掉所有的水利主管都無法缷責！
看到桃園遇到颱風、大雨，一再缺水，感到憤怒；現場查勘集水區水土狀況處在無政府狀態，感到痛心！

最後最想責問的，桃園縣民！你在哪裡？這些年來你們甘心讓短視的政客操弄，冷漠以對所有公共政策，所以你們要付出代價！
還在台灣獨立？還在中國統一？我告訴你們，這些都跟桃園縣沒關係，桃園要的是水！水！水！

從政治光譜來看，同行的長茂該是偏台灣獨立的。我意識到。並不想同他辯論統獨政治見解，以免模糊掉此行的焦點，但是我同意他的一句話：「台灣人好騙、難教。」

太多政治主張及意識形態的欺騙，太多無法被真確面對的土地困窘義理，這才是最、最深層的悲哀啊！面對此一土地困境，仍然只是倡言「愛台灣」，我會翻臉！想問：有幾個「愛台灣」的人真確面對這樣土地現象的深層、結構問題？
那天，回程時我和長茂還戲謔：「我們一起成立『台灣人好騙難教聯盟』！」
一個獨派的社運先進，一個「去他媽的民族主義者」，在這裡找到交會處……

決定發展行動聯盟
我們在角板山和ＯＭＩ牧師會合，借衛生所場地簡單談今天觀察後的結論。這次探訪主要動力是因緣於大漢溪水荒，住在桃園的盧敏惠老師最是沈重，她提問，看了一天的大漢溪現況，該有些行動和作為才是。我們漫談後的想法是，缺水問題有短時間及長時間的問題，是否成立一關懷大漢溪缺水問題的公民聯盟，一方面監督政府做好淨水設施，務必做到明年不因颱風大雨水質混濁造成不缺水，長期則針對水土保持問題做努力。

其間，對於淨水廠供水問題大伙也廣泛想像，長茂提到霞雲橋一帶的水源或許可以拉管線直通到山下的淨水廠，葉主任提到選擇幾個較大且近淨水廠的埤塘做為缺水時「戰備用」埤塘，借由桃園大圳動線讓泥水沈澱，再注入該埤塘，藉以臨時支用淨水廠的缺水窘境。至於長時間努力的問題，較複雜，大漢溪上游動線主要為泰雅族人生活空間，其相對於主流社會的生活及生存侷限，不可能不顧及。如何限制，如何在產業上有更多創新，使不致於干擾集水區的水土保持，在在都需要更大的智慧。我提到北橫公路動線是很好的水土保持教室，將積極規劃。另外，中央政府有必要發展成個別重大河川綜理流域事務的專責單位。像水土保持的執法，若交由現在的地方縣級政府，因與地方椿腳勾連甚深，不易施展。這也是歷來桃園縣政府無法真確貫徹水土保持作為的真確因素。

整體而言，大漢溪目前處境可以說是已治絲愈棼，積重難返，整治大漢溪涉及的層面含括政策、政府部門建制、文化、經濟、技術等面相，需要更高的智慧，更大的耐心，才有可能做好。

歷來，研討會不斷演繹，學者專家成篇累篤的讜論，知識人不斷承纜政府研究專案，政治選舉也是「真情演出」，政府官員更是信誓旦旦，結果呢？事實證明，都是玩假的！沒有認真面對問題核心，更別談長期努力了。唉！